是想给红杏一个好结局的
喜欢HE的朋友就看到倒数第三段就好了
京州的冬天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冷过了，石红杏裹紧了风衣，却感觉不出来寒意。常听人讲，哀莫大于心死，大概就是这样吧。她勉强勾起嘴角，扯出一个自嘲的笑。今天，她编织了三十年的梦，就这样被扯碎了。
印象里这么冷的冬天，是她父母在井下遇难那年。一夜之间，她变成了孤儿，再也没有机会在父母面前撒娇，她必须收起小女孩的娇嗔，自己学会长大。
幸好，她遇见了程端阳，她总是宠昵地摸着她的头，教她手艺，留她吃饭。后来，程端阳干脆提出直接收她为徒。石红杏看着她的脸，多少次在梦里出现的关于母亲的模糊光影和面前这个人重合，她很难再抗拒这样的温情。她紧紧地抱住程端阳，怕这样的安全感稍纵即逝。师父是天下顶好的女人，她一直这么觉得，她也只有在师父面前在有机会撒撒娇，使使小性子，那是女孩特有的待遇。
那时师父已经有一个徒弟了，他叫林满江，性格沉稳，做事严谨，看上去冷冰冰的，却总是包容女孩的小骄傲。不知道多少次，在嘈杂空旷的车间，下午的阳光透过小窗，连空气里漂浮的灰尘都被照亮了，她看着那束光打在林满江的脸上，少女一瞬心动，就永远心动。
她坐在江边的石头上，听风轻轻卷起浪花，又重重拍在岩石上的声音。她这一生，又何尝不是一朵浪花呢？她不像齐本安一样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，她只想要权力，权力在手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，她开始迷失自己，抱着侥幸，借着林满江这股风朝前涌，然后被现实重重敲醒——现在的她，不过是林满江的一枚弃子。
后来，三十岁的时候，为了和林满江赌气，她嫁给了牛俊杰。说实话，她不爱他，也从心里看不起他，牛俊杰只是一个车间工人，而她的大师兄是全国劳模，是即将步入政坛的未来之星。
可没人会想到，这颗所谓的未来之星的是如何贪污受贿，表里不一，嘴上讲着仁义道德两袖清风，暗地里却干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。
只有她仍旧选择相信她的大师兄，就像从车间到京州中福，她总会对他讲的每一句话奉为圭臬，一笔一划地认真记下。对于她来说，林满江是遥远又无法相拥的精神支柱，是刻意又怯懦的每一次接近，是午夜梦回时少女的娇羞和懵懂。
一错再错，梦醒了，原来是一场空。
林满江抱着她，叫她妹妹。
她无数次幻想过和他拥抱的场景，甚至连他的呼吸声仿佛都清晰可闻。可当三十年的梦想成真时，却让她感觉无比恶心。她不理解，曾经那个沉稳内敛的人，是怎么在权力和金钱的世界里变得面目全非的，是怎么随手就毁掉了她三十年堆积起来的美好。所有人都脱身了，只有她迟迟不肯上岸，不肯相信那些摆在眼前的证据，不愿相信她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全都出自他的手笔。
她最后一次穿上学徒时的工装，端详镜子里的自己，衣服上好像还有车间特有的灰尘味道，自己好像还是那个在车间里备受宠爱的骄傲的女孩，可一切都回不去了。
现在的她，什么都没有了，精神支柱轰然倒塌，她措手不及。石红杏开始重新审视自己，作为一名干部，她搞个人崇拜，毫无立场，对初来乍到的齐本安刁难使绊；作为一个妻子，她对家里不管不问，对丈夫毫不关心；作为一名母亲，她对女儿的了解少之又少……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失败，觉得自己到最后一事无成。
她还有什么呢？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。
石红杏站在岸边，给她最牵挂的人一个一个拨通了电话，牛俊杰、齐本安、牛石艳……电话那头的人们无不焦急地问着她在哪，告诉她别想不开。可没用了，她得醒了。
听说，自己选择结束生命的人，到了地下，会受到最严酷的惩罚，她不在乎了，心死了的人，又怎么会在乎肉体上的折磨。
最后，她抬头望着天，她希望自己能被上天原谅。京州，她生活了一辈子的京州，这里承载了她的情窦初开、豪情壮志、执迷不悟和心灰意冷。
失去意识之前，好像有一道光照进来，有人牵着她的手，向上。
天堂还是地狱，她不清楚，反正，是解脱。
石红杏再睁开眼睛的时候，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了。一睁开眼睛，看见的是医院的天花板。她动了动手指，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——是牛俊杰趴在床边。察觉到身边人动了，牛俊杰突然惊醒。“杏儿，你醒啦，吓死我了快。”他打了个哈欠，左手揉了揉眼睛，右手却还死死攥着她。“没死成，别想了。”见眼前人睡眼惺忪不明所以，牛俊杰往椅子背上一靠，翘起二郎腿，“本安告诉我让我注意你情绪，从你让我扔东西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，一直跟闺女轮班盯你呢。这下你是别想跑了，哪都不让你去。”
石红杏觉得眼前这人突然很陌生，或者说，她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。直到她下决心跟林满江决裂的那一刻，她才发现这个当时她一赌气嫁的男人，原来一直都爱着她。他脾气大，嗓门也大，可却愿意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自己。幸好她还有机会跟他从头来过，也幸好在梦醒的那一刻，他就站在她身后。
京州下了好几天的雨，淅淅沥沥的，这会突然晴了。牛俊杰起身把窗帘拉开，打开窗户，新鲜的空气让石红杏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。“你说那话还算不算数啊？”牛俊杰扶她坐起来，帮她调整好后背的靠垫。石红杏还没回过神来，突然愣了一下：“什么算不算数？”牛俊杰眼睛一瞪，没好气地说：“您给我打电话，说欠我一场爱情，下辈子我不嫌弃的话你还给我当老婆，这话说出去敢情您都忘了？要不是我跳下去给您捞上来，咱俩可就真下辈子见喽。”
石红杏低着头没敢看他，她当然记得这句话，可她身上有不少问题，免不了落下一个渎职的罪名。“老牛，我自身有不少问题，小金库的事，那五个亿拆迁资金的事都跟我有关，很大可能判我渎职，我心里有愧，我对不起师父，对不起棚户区的百姓，对不起艳儿，我也对不起你，你明白吗？我不能再拖累你了。”石红杏现在已经很冷静了，敢于直面自己，也敢于撕碎过去，将来她要面对的，是一副冷冰冰的手铐，法律的审判，人民的指责，她又怎么会不怕呢？牛俊杰握住她的手，把她抱在怀里，一如几天前的那个晚上，他在她最难过的时候给她肩膀和安慰：“杏儿，咱有问题就交代问题，犯了错咱就改，争取宽大处理，你欠我的，等你出来之后再还我，我可不要下辈子。咱这辈子还长着呢，我等你。”
石红杏交出了她的笔记本，向检查组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交代清楚了，也正是因为这些笔记本，齐本安和牛俊杰才把林满江的真实面目揭露出来。其实林满江早就得了骨癌，没几天活头了。
林满江临终之前还有个愿望，就是想再见石红杏一面。他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，就是自己的这个小师妹。他对她的爱心知肚明，却又视而不见，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她，一次又一次亲手将她推向深渊。齐本安从医院回来，给石红杏打了电话，向石红杏转达了林满江想再见她一面。这一次，石红杏拒绝了，连牛俊杰都没有料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。“我曾经是很崇拜他，可我崇拜喜欢的是当初车间里那个说一不二，敢用自己的奖金给大家发电视的那个林满江，不是现在滥用职权行贿受贿的林董，我不会再相信一个满口谎言的伪君子了。本安，你也转告林满江，这辈子就别再见面了。 ”石红杏挂掉电话，牛俊杰从来没有见过她对林满江的事这么决绝过，“杏儿，我想知道，你跳江那天，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 “我去找他摊牌，我本以为只有我们两个人，他就会说实话，可他还在狡辩，还在往我头上甩锅。他想抱我，可我把他推开了，我觉得无比的恶心，我曾经爱了三十年的人怎么是这么个伪君子……”牛俊杰去握她的手，把她揽在怀里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，“不见就不见，省得心烦，我一看他就来气，给我媳妇欺负成啥样了都。”石红杏越来越发现牛俊杰对她的好，只遗憾自己和他一起生活这么多年，怎么就从来都没发现呢？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场赌博，只不过赌在牛俊杰的身上，她赢了。
林满江很快就去世了，没来得及留下什么话，只是听护工讲他弥留之际一直在念叨对不起石红杏也对不起师父。这都不重要了，石红杏要向前看了。
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调查清楚，也终于迎来了审判的日子。石红杏被判了三年，缓期一年，服刑期间表现良好，又减刑半年。
出狱的那天，牛俊杰、牛石艳、齐本安、程端阳都来接她了，在那一刻石红杏有点恍惚，好像她又回到了从前，做错事有师父给担着，遇到麻烦有师弟使唤，在家里有丈夫、女儿的陪伴。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真真正正地走出了那个噩梦、那个阴影，未来一片大好，永远有人做好热乎乎的饭菜，等她回家。
为石红杏接风洗尘的这顿饭大家都格外开心，范家慧喝高了又拉着牛俊杰诉苦自己维持报社不易，还时不时扯上两句牛石艳，说她这个副社长天天整出幺蛾子不让自己省心。齐本安在一边拉着范家慧，一边说早知道她又会喝断片的话就不该带她来。石红杏看了看眼前这些人，幸好她当初被牛俊杰救上来了，这人间烟火，她还没看够呢。
程端阳坐在她身边，像她收她为徒那天一样抱着她，“杏儿，师父没有女儿，我一直把你当成我自己的女儿养，这回出来了，就跟牛俊杰好好过日子吧，他是个好孩子，他真的很爱你。”石红杏点了点头，“师父你放心吧，我这回一定跟他好好过，我们还得替皮丹照顾你呢。”
也不知道他们喝了多久，喝了不少的齐本安叫了代驾，打横抱起了范家慧，踉跄着往外走；石红杏让女儿开车送程端阳回家，又把醉得跟摊烂泥似的牛俊杰拖上床。牛俊杰一把就抱住了她，“媳妇儿终于回家了，我好想你啊。”她知道牛俊杰不擅长表情达意，今天就着酒劲才跟她吐露心里话，“我每天都想，你什么时候回来啊，我什么时候能看见你啊，你吃得好不好，睡得好不好，躺床上就想，有时候想想就睡着了，有的时候越想越睡不着，就亮天了。”石红杏摸着他的头，想把他揽在怀里，却发现他也有了几根银发，是啊，他们都不再年轻了，还能有多少个三年呢？她更想珍惜剩下的时光了，和这个她爱的男人一起，平淡安稳地携手终老。
“我在呢，一直都在，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……”
牛俊杰醒了，手里还抱着石红杏的遗像，他昨天晚上给她报喜，然后就在沙发上睡着了，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他梦见石红杏没有死，她说要跟自己好好过日子。他看了看她的遗像，用毛巾擦擦玻璃框上的指纹，嗔怪了一句，
“傻娘们。”
END
